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妾心鴆毒:第三章 同往娼寮

    「出嫁娘子,腰間跨刀,有這等嫁刀之禮的,江湖上只有一個暮雲莊。」

    男子說罷,閉目。

    雲舒正了正身子,離開了男子的肩頭,卻又被男子生生地拉了回來。

    她低眉看著自己這已經糟亂不堪的紅嫁衣,腰間刀柄半露,此刀薄如秋葉韌如銀絲,與其說是利器倒更像一種配飾,但卻足以削金斷喉。

    這種形式的刀雲舒沒見過,在此之前她也不知道什麼嫁刀之禮,對這禮節的形成和規矩也從不感興趣。雲展給她佩刀的時候,她就只是順從著,簡單地將這當做是一種武林世家身份的象徵。如今身邊之物,也只有這腰間刀仿佛還透著雲展的氣息。

    她輕撫刀柄,萬幸,如此生死波折,這刀竟還死死的扣在腰間。想起出嫁前夕,雲展曾反覆確認腰刀佩戴適宜,既不容易滑落更不會傷到跨刀之人,外衣遮擋下也並不顯得突兀。

    身邊男子氣息平穩,似已熟睡,但嘴角卻又含有笑意,雲舒看罷也自顧自閉目而眠。

    雖說是救命恩人,如若身側的男人是雲展,她一定會有劫後重生的喜悅,定要拉著雲展天涯海角雲遊一番,五湖四海,逍遙自在,胡吃海喝,還管什麼暮雲莊管什麼陸家堡。而今還要回去告訴雙鬢斑白的父母,雲展為救自己應已屍骨無存了。還有陸家堡,現今她擅自將自己許了他人,陸羽怎麼辦?雖是為了活命而出此下策,但卻平白無故讓這份難得的活命顯得不那麼光彩。

    車行漸緩,名喚煜文的白衣小童將頭探進車廂內,輕聲喚道:「公子,方才貝姑娘飛鴿尋來,似有要緊之事。」

    男子並未睜目,紋絲不動,半響又叩了叩手指,緩緩說道:「先去鬧街。」須臾後他又說道:「你也需去換身衣裳,這身打扮,想必會嚇到令堂令慈。」這話想是說給雲舒聽的,雲舒側首回道:「依你。」

    雲舒心想,還有什麼嚇到不嚇到,雲展墜崖,凶多吉少,這個消息告訴父母,就算是自己穿著打扮再平時尋常,神情姿態再輕鬆自如,於二老而言也是晴天霹靂,於整個暮雲莊而言想必也定是一番驚濤駭浪。也罷,收拾一番,至少告訴父母,他們的女兒還是安全的,毫髮無損,但是這種毫髮無損卻得益於獨子的屍骨無存,又這般諷刺。

    車速比方才加快了不少,稍有些顛簸。煜文小童探頭進車廂查看了下,男子仍舊閉目,輕聲道:「太快!」

    煜文小童點頭,目光中透著謹慎,車速又恢復了方才,平穩了許多。不似趕路更像閒遊。行約有半個時辰,車外便漸漸鬧騰了起來。雲舒掀起窗簾,車外人來人往,商戶遍地,來來往往的人們都很歡樂,這裡有種世外桃源的感覺,此處想必就是男子所說的鬧街。

    想這雲舒十幾年來雖是空頂著大家閨秀的名頭,實際上也是隨著兄長四處,呃,怎麼說呢,遊蕩,但是竟然從未到過這等繁華熱鬧之處,這遊蕩之名此刻又好像有點名不副實了。

    馬車行至一處,緩緩停下。煜文挑起車簾,輕聲道:「公子……夫人她……」

    男子此時已然跳下馬車,回身牽起雲舒,面若晨光,笑含春水般道:「夫人,自是同往。」

    雲舒在攙扶中緩緩下車,眼前處所,瑰華艷麗,門前植了一株醒目的枇杷樹,朱門石獅,似像達官貴人的藏嬌之所。這一處不似方才街道,只有這一處雕欄玉砌的房子,沒有商戶,但依舊人來人往熱鬧異常。雲舒抬頭看那頂門處的牌匾,「依蘭所「,三個字燙金流光。門前都是些衣著光鮮的男子絡繹不絕,年長的,年幼的,甚至年老的,不管高矮胖瘦不管相貌俊秀還是醜陋,都彬彬有禮。此刻雲舒思緒萬千,情緒瞬時起來,突生出了懼怕,轉目怒視身旁還攙著自己的男子。

    這目光委實讓男子一驚,笑容斂去片刻轉而又恢復了方才的笑面如花,甚至笑得更燦爛了。他攬著雲舒的肩,示意她同自己一同進這鎏金處所。雲舒的腳像嵌進了地面,死死的保持著不動,她雖是怕死但還不至於過於貪生。

    「你莫不是要把我賣入娼寮?」雲舒這聲音真真帶著哭腔。

    男子破涕而笑,但又迅速整理的情緒,拍了拍雲舒的肩膀,硬是用特別正式的語氣說道:「你是我上天入地救下來的命,怎可拱手讓與他人,打不斷我自己的腿?你且莫要緊張,我們只是來尋個人。」

    「來此地尋人,尋的也不是什麼好人。」雲舒嬌嗔道,話一出口竟有些後悔。


    男子正色道:「夫人萬不可這般言語,確是友人。」

    這般嚴肅,雲舒心內又來了惱火,但卻也不好再發作,總覺得自己現在身份過於尷尬,說什麼都是錯,如此只能既來之則安之,被推搡著入了處所。

    大廳內更是雕欄畫棟但卻不是金碧輝煌,四周的牆壁多是掛著歷朝歷代名人墨寶,雲舒分不清真偽,但是映襯著這大廳清幽異常,反倒不似屋外的喧鬧。席座上倒真真是男多女少,少有的幾個女子也都是些過於年幼或者過於年長的,為來往男子奉茶研磨斟酒填果。

    「這莫非是男子苟合之所?」雲舒想著自己身側的男子,也是美若好女,肌若雪著,莫不是有什麼龍陽之好?

    「夫人,收起你的智慧。」男子叩了叩雲舒的手。說罷前方便迎來了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,嬌若拂柳,媚若牡丹。

    女子起先是側靠著樓梯,見他們進來後又扭擺地走到雲舒二人面前,絲毫沒有正眼看雲舒,倒是對雲舒身邊的男子,口吐蓮花細聲細語道:「好久不見,項公子。」說著手指輕輕撫上男子顎骨,勾了勾,纖細蔥白的玉手還真是和男子的面容份外相配。男子嘴角輕笑,不偏不躲,不讓不拒。

    雲舒看著,哪裡還管什麼既來之則安之,甩開肩上男子的手,轉身便要出去,卻又被男子生生拽住,拉至身側。那曼妙女子笑意更濃,眼角正迎上雲舒怒視的目光,硬是強做了個受驚的表情,然後拍了拍男子的肩膀,笑道:「公子且先去謝客閣靜候,我去告訴衣靈,項大公子終於又想起她了。「說罷轉身一步三扭地向偏門處走去。

    雲舒是被連勸帶騙地帶進了謝客閣,進了屋內,雲舒便甩開男子的手,快步走到窗前坐下,怒視著門前擺出一副無辜模樣的男子。煜文見狀,疊手行禮示意在門外等候,男子點頭予允,背手關上了謝客閣的門。

    男子笑意拂面,不做多語,靜視著窗前坐立不安的雲舒。

    雲舒半響透不過起來,憋著不語,但終究還是氣不過,道:「原來公子姓項。「埋怨之意不容有他。

    「夫人終於對自己夫君的姓氏有了興趣,於我真是可喜可賀啊。「

    見他這般無賴的模樣,雲舒氣結,轉頭看向窗外。所思片刻又轉回,怒視男子,道:「夫君至今也未對自己夫人的姓氏生出半點興趣,於我真是可悲可泣。「

    男子步伐輕盈地踱到雲舒面前,彎腰正視著眼前氣紅的小臉,笑道:「我既知道你是暮雲莊的出嫁娘子,而有資格在出嫁之日行嫁刀之禮的只有暮雲莊唯一的大小姐,那你自然是雲舒妹子。」

    雲舒聽罷,氣得半響說不出話來,憋得臉蛋通紅,竟真真如那桃花春風。

    「輕浮。」雲舒刻意用此時自己可以想到的最正式的詞語掩蓋內心的慌張。

    聽罷,男子後退半步,行彎腰作揖狀,道:「小生姓項名尋,項乃西楚霸王項羽的項。」略有停頓,抬目看著雲舒,復又說道:「尋覓嬌妻的尋。」

    「哦?尋花問柳的尋唄。」雲舒正身,做出一副年長者的姿態。然後環視了屋子,挑眉一臉壞笑道:「尤其是此時此處,份外映襯。」

    項尋笑道:「確實不是什麼好名字,他日項小公子的名字就有勞他娘親了。」說罷走到雲舒身旁,拍了拍她的肩膀,竟也是語重心長的語氣。

    項尋相貌氣質極佳,身邊煜文又是知節懂禮,那他應該也是個有身份的人。可惜雲舒雖經常外出遊玩,但真真對什麼江湖關係不感興趣,雲展更是只知道帶她遊山玩水,嬉鬧玩樂,她也就從未聽聞過江湖中是不是有個姓項的公子,而如今自己又定會與眼前人牽扯不清。她的小世界突然闖進了一個對她清楚異常的人,而這個不速之客,自己又一無所知。

    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相互埋汰中,謝客閣的房門被輕輕地敲響。雲舒立即正身等候,嚴肅的神態,竟有幾分像是要迎面對敵,看得項尋一陣想笑。

    「夫人莫慌,想是煜文。」

    說罷,含笑合手,竟親去開門,這種樣子,看在雲舒眼中都是殷勤。若是煜文,何不讓他自己進來,這般親力親為的樣子,真是越發得符合他的名字,尋花問柳。想罷復又扭頭看著窗外,做出眼不見心為淨的姿態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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